虎娘传奇

jinx

刘贵是长白山脚下蘑菇屯的一名猎手。

    这一天，刘贵又只身来到长白山深处打猎。以他多年的经验，越在人迹罕至、地形险峻的森林深处越有大猎物，可今天走了大半天却一只动物也没有打到。就在他靠着一棵老松树准备歇一歇时，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异样的声音。狩猎经验很老道的刘贵感觉到这是大动物靠近的声音，便连忙取枪藏身树后寻找目标。可惜太迟了，只见眼前一晃，一头矫健的豹子猛地朝他扑来，那头豹子已多日没有进食了，它要把刘贵当成它的裹腹之物。

    刘贵知道饿极的豹子比熊瞎子还凶猛难缠。他连忙开了几枪，只可惜距离太近，全没打中，而豹子的前爪却已撕下了刘贵右臂几条肉来。刘贵不愧是老猎手，他临危不惧，左手从怀中抓出一把匕首，一下刺中豹子右前腿。豹子受痛，蓦地往后一退，刘贵趁着这机会赶紧忍痛朝前跑，豹子马上也反应过来，快速地朝刘贵追来。豹子在食肉动物中是奔跑速度最快的，虽然它的腿受伤影响了速度，而刘贵又借着高大的树干做掩护一直跑在前面，但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。而就在这时，刘贵慌不择路竟跑到了一个数丈深的悬崖边。这个崖叫“虎头崖”，崖下有个“虎头谷”，以谷里的老虎众多而得名，进去打猎的人没有一人能活着出来，因此这里成了一块禁地。此时刘贵前无进路，后有猛豹，看来此劫难逃了。但他宁可摔死也不愿落入豹口尸骨无存，于是在豹子扑过来那一霎那，刘贵纵身跳下了虎头谷。

    虎头谷有终年落叶堆积成的“软床”。刘贵摔到谷底时，只觉得周身骨头疼痛无比，似要散架了，一下也动弹不得，但脑袋却还清醒。就在他庆幸大难不死之时，迷迷糊糊听到一声吼叫，接着眼前一片斑斓，原来是一头威猛的大老虎

正一

步步向他逼近。刘贵心中叫苦不迭，怎么才脱豹爪又入虎口呢？看来自己性命今天注定要送在这长白山了。他想到这里心中一酸，人顿时昏了过去。

    当刘贵再次缓缓睁开眼时，已在一个昏暗略带腥臭味的山洞里，旁边还有一头被老虎咬断了喉咙的死羚羊。刘贵大吃一惊，因为他知道这是虎穴。莫非那头老虎肚中尚饱，所以把他衔来洞中准备等肚中饥饿时再吃掉他。刘贵心中恐慌，侧耳细细听了听，洞中并无声音，想是那头老虎出去溜达去了。于是他挣扎着准备起身逃出虎穴。一动之下，刘贵又不由大为惊奇。原来他身上的疼痛感消失很多，连右臂被豹子撕下的伤口处也凉嗖嗖的很是舒服。他爬起来一看，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，只见自己的伤口处竟全被芭蕉叶裹着，里面还上着草药。刘贵心想，莫非自己遇到了千年的虎精了，还懂得给人上药疗伤？他越想越害怕，连忙爬起来要逃出这虎穴。

    就在他爬起的一瞬间，洞口突然传来一个幽幽软软的女子声音：“你醒啦，太好了！但你还不能强动，因为你的筋骨伤得不轻，现在不能动弹。”

    听到这声音，刘贵吓得“叭”地又跌回地上。心想自己猜得没错，这老虎不但成了精，而且还是母虎精。他颤声说：“你……你要怎么样？”那女子柔柔地说：“刘贵，你不要怕，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，只想帮你治好伤。”

    一句“刘贵”听到耳里，更是吓得刘贵魂儿都要飞了。他哆嗦地问：“你……你……到底是什么妖精，怎……么知道我的名字？”“我不是妖精。”那女子边说边从洞口走到刘贵身边，说：“刘贵，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？”

    借着微弱的光线，刘贵终于看清那女子的模样，惊呼说：“刘二婶，怎么是你？你……你是人还是鬼……”他突然又恐慌地跪下来，边用力磕头边求饶说：“二婶子，你放过我吧，当初送你上山是全村人的意思，你可不要独独恨我一人啊……”说着呜呜哭了起来。

    那女子幽幽叹了口气，扶好刘贵说：“刘贵，你不要害怕，我是人不是鬼，更不会害你。当初大伙送我上山，也是为了整个村子着想，我不怨任何人。”刘贵接触到那女子温暖的肌肤，这才半信半疑：“二婶子，你真的没死？我们大伙还以为你早就……”

     原来，刘贵面前这个女子是同村刘二的媳妇，大家都叫她刘二婶。这刘二婶一贯贤良淑德，在蘑菇屯口碑甚好，只是三年前在她刚生完儿子两个月后，忽传来邻村她母亲病重的消息，刘二婶就放下儿子去探望母亲，谁知等她回村后不久，就得了麻疯病。刘二婶的病并没有传给同村其他人，但村里人为了防止她将病传给别人，一致同意由几个年轻人把她抬到长白山深处让她自生自灭。而刘贵就是当初负责抬她的几个年轻人之一。他至今还记得刘二婶离村前望着丈夫、儿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。这事过后不久，大家渐渐忘了，因为刘二婶再也没有回来过。想不到三年后的今天，竟在这人迹罕至的虎头谷虎穴中见到了她。

    只见刘二婶凄然一笑，接口说：“你们还以为我早就死了是不是？其实那天你们把我抬到大山深处放下我走后，我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。于是我就在林子中摸黑胡乱闯，谁知一不小心就从崖上落到了这虎头谷中，只是跌到落叶上没有摔死。我爬起来又漫无目的地乱走，天亮时走到这洞穴外，突然听到一声老虎的低吼声，一看却原来是一头中了枪伤的母老虎，已奄奄一息。我当时很害怕，就缩在一旁不敢动，怕洞中再窜出老虎吃了我。可洞中并没有窜出老虎，倒是那头受伤的母老虎望着我不断呜呜低吼，就像人哭一样，而且还不住地望着洞口低吼，眼角还流出泪来。我觉得奇怪，就壮着胆子走进洞中一看，原来洞里草堆上卧着三只刚出生不久的小老虎，正眯着眼焦急地找着妈妈的乳头。我刚生完孩子，一天一夜没喂奶，奶头涨得发疼，见到这小老虎就像见到我娃儿一样，情不自禁地解开衣襟抱起一头小老虎给它喂奶。那小老虎饿极了，吃得津津有味，我心中也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。当我抱着小老虎边喂奶边走到母老虎身边，母老虎似乎放下了心，欢快地长吼一声便死了。从此，我便在这洞中住下，喂养这三只小老虎，饿了摘些野菜野果充饥，等小老虎渐渐长大了，就会擒拿些野味来给我烧烤着吃。虎儿从不伤害我，反而对我很亲热。也许是我常住在虎穴中，身上有老虎的气味，就算我一个人在谷中走动，谷中别的老虎也从不伤害我，不知不觉日子就这样过来了。”

    刘贵心中的疑惑这才慢慢解开，也不似先前那么害怕，说：“二婶子，你没死就好，都三年了，你还平安地活着，想必你的病全都好了？”

   刘二婶说：“我也不知道我的病好了没有，刚开始几个月身上还难受，到了后来却慢慢不难受了。想必是我天天吃些野草野果误打误撞治好了也说不定，但我不敢肯定我的病到底好了没有，怕回了村子会传给村里人，所以从未想过回去。不知……我娃儿和娃儿他爹好不好？”

    刘贵一时语塞，顿了顿方轻声说：“你走后三个月，你家娃儿没人带，实在哭得厉害，刘二便娶了附近村子一个女人做媳妇，那女人对你娃儿倒也不错，而且这三年又为刘二生了两个娃儿。”

    刘二婶愣了愣，半响才喃喃说：“好，好，娃儿又有娘了……”说着说着眼角滚下了两颗珍珠大的泪珠。

    刘贵看得心中发酸，说：“二婶子，不如等我伤好了，我们回村吧！”刘二婶长长叹了口气说：“算了，娃儿和娃儿他爹都不再需要我了，我还是留在这儿吧……”尚未说完，洞外突然传来几声老虎吼叫，紧接着从洞口走进三头毛色斑斓的大老虎，其中一头口中还衔着一只已被咬死的野猪。

    刘贵吓了一跳，身子缩成一团不住发抖。刘二婶却拍拍他的肩，笑着安慰说：“不用怕，这就是我的三个虎儿子，我给它们取了小花、小黄、小虎三个名字，昨天就是小花把你衔回洞里来救了你一命。”

    果然，那三只老虎走到刘二婶身边，不住地把头在她身上来回磨蹭表示亲昵，没有半点要动刘贵的意思。

    刘贵这才松了口气，笑着说：“二婶子，你可真厉害，都成了老虎的娘了，只怕我们长白山最厉害的猎人也赶不上你。”

    刘二婶微笑说：“其实老虎并不那么可怕，它们除非肚子饿极了想保住自己性命才去捕猎动物。人不去捕杀它，它也不会去伤害人，而不像人自己为了各自的目的去自相残杀，其实有时人反而比老虎更可怕。”刘贵听后默默点点头，又说：“二婶子，你可知道出谷的路？我想早日回村，免得家人担心。”

    刘二婶说：“这儿地形复杂很容易迷路，我并不知道出谷的路，但我想我的虎儿知道。你只管养伤，等伤好了我叫虎儿带你出去。”

    刘贵于是就在洞中和刘二婶一起吃老虎捉来的猎物。待了五六天后，刘贵的伤势已无大碍，刘二婶这才唤过小花、小黄，在它们耳边一阵低喃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，那两头老虎听后乖乖蹲下身来。刘二婶对刘贵说：“我们骑上去，我已跟它们说了，它们会带我们去找出谷的路。”

    刘贵将信将疑地跨上虎背，刘二婶也跨上另一头虎背轻轻一唤，那两头老虎顿时驮着二人朝谷外走去。这老虎在林中左钻右穿，不一会儿就带着二人来到一处低矮的山崖前，伏下身子不住地低声呜叫。

    刘二婶说：“虎儿说了，从这里翻上去就可以到崖上，你就可以

顺利

回家了。”

    那刘贵下了虎背，说：“二婶子，不如你也跟我一起回村吧！”

    刘二婶幽幽一笑，说：“你一个人走吧，这儿也许才是我最好的归宿。只望你看在我和虎儿救你一场的份上，不要把遇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，就让我和虎儿在这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吧！”刘贵重重地点了点头，只见刘二婶对着虎耳轻轻一唤，老虎驮着她绝尘而去。

    不觉又过了五个月。这一天刘二婶像往常一样来到虎穴附近的一个林子边采野果，突然听到林子里传来一声枪响。她吓了一跳，连忙奔进林子里，只见一头老虎右腿上中了一枪，正卧在那里不住地低吼，而一个猎人正举着猎枪瞄准老虎，准备再补上一枪打死老虎。刘二婶立刻把手中的野果狠狠地砸在那猎人头上，大叫：“你是什么人，为什么要打老虎？”那猎人回过头来，嗫嚅：“二婶子，我……”原来是刘贵！

    刘贵“扑”地一下跪在刘二婶跟前，声泪俱下地说：“二婶子，你原谅我吧！我也是没法子啊，如果我再打不到老虎，村里的人只怕要全死光了……”

    刘二婶疑惑地问：“打老虎跟村里人的性命有什么关系？你给我把话说清楚。”

    刘贵这才含泪说：“上次我回村后不久，日本鬼子就打到村里来了。为首的一个小队长叫野岛次郞。这个狗日的野岛不但奸淫好色，糟蹋了村里许多姑娘，还特别讲究养补之道。他知道我们村的人擅长打猎，就要我们每隔10天给他献上一条虎鞭，否则就杀10个人。村里人没法子，就上山打老虎给他献虎鞭。刚几个月下来，山上老虎几乎打光了。我们交不上虎鞭，野岛就杀人，已经杀了30多人了。二婶子，我实在是不得已，人命关天，求你网开一面，让我打一只老虎回去交差吧！”刘二婶皱着眉头沉吟不语，半响方说：“这儿的老虎就跟我的亲生儿子一样，我不能看着你杀了它们。你找个理由明日里正午把鬼子全引到这里来，我自有办法。”

    按照刘二婶的计划，刘贵在第二天以抓共军为由把鬼子全都带到了虎头谷内。野岛正在高兴，突听一女子一声长啸，顿时奔出几十头老虎，腥风席卷山岗，吼叫着朝鬼子们扑来，见到鬼子就咬。

    这帮鬼子如何见过这般架式，顿时鬼哭狼嚎。刘贵被这血淋淋的场面吓呆了。有一头老虎也朝他扑来，但嗅了嗅他臂上的布条却又跑开了。刘贵恍然大悟，想是这老虎闻得布条上有刘二婶的味道，这才没有伤他。

    这场人虎激战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，终于平息下来。地上躺上几头被鬼子开枪打死的老虎，但那些鬼子却全部被老虎咬死了，尸横遍野，只有刘贵毫发未伤地呆立在一旁。只见刘二婶又是一声长啸，骑在小花身上朝虎头谷深处奔去，虎群也立刻追随在她身后，片刻间便不见了踪影。

   刘贵急忙回了村子。他把这天的经历告诉村里人，村里人没有不惊奇的。后来，刘贵又去了几次虎头谷，想找刘二婶，却再也没能找到她。(完)